《三体》早就风靡,但我至今才看。暑假买了一套,连续看了四五天才看完。“一部真正里程碑式的作品,必将成为经典。”著名学者江晓原的这一评价堪称公论。在我国的科幻文学史上,《三体》确是一座丰碑。
书中对三体世界的想象,对四维空间的想象,对宇宙战争的想象,对未来科技生活的想象,读来真是令人震撼,那细腻逼真的描写,让人仿佛身临其境,亲眼所见,以至于会产生一种真实的恐惧感。
然而,《三体》最令我感到震撼的,却并不是科幻描写,而是对人性阴暗面的揭示。虽为科幻小说,但其中展示的人性阴暗,却是现实世界里的。《三体》里,可怕的不是三体人,而是地球人,我们随时有可能被同类出卖。
叶文洁为什么要发信息请求三体人来?一个最重要的原因,是不幸遭遇让她阅尽人性阴暗面,对人类失去希望,对人性失去了希望。
叶文洁的父亲叶哲泰,是一位物理学教授,因为向学生讲授相对论而遭到学生批斗,同为物理学教授的妻子绍琳,与小女儿,为了自保而同他划清界线,并在大会上站出来批斗他,最后被四个红小兵生生打死,叶文洁就在台下,被人死死拦住。
母亲与妹妹背叛父亲,父亲被学生打死,叶文洁被送去林场改造。什么样的心灵能承受如此不幸而依然热爱这个世界?妻子背叛丈夫,女儿背叛父亲,学生背叛老师,人性的阴暗,血淋淋地展现在叶文洁的眼前。
妹妹在浩劫中死了。浩劫结束后,叶文洁见到了母亲。母亲与一位高干重组家庭,并依托之成为一所名牌大学副校长。母亲以自己也是受害者为由而没有一丝悔意,叶文洁无法接受,永远离开了母亲。
叶文洁又找到并约见了当年打死父亲的三个红小兵。另一个已经在下乡运动中被“逼”下水捞羊淹死了。这三个当年的红小兵,也在下乡运动中与此后的生活中遭遇各种不幸,故亦以自己也是受害者为由拒绝道歉。
无人忏悔,叶文洁的心凉了。
在她的心灵中,对社会刚刚出现的一点希望像烈日下的露水般蒸发了,对自己已经做出的超级背叛的那一丝怀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,将宇宙间更高等的文明引入人类世界,终于成为叶文洁坚定不移的理想。
所谓超级背叛,就是指叶文洁向三体人发送求介入信息:
到这里来吧,我将帮助你们获得这个世界,我的文明已无力解决自己的问题,需要你们的力量的介入。
有过相似经历的木心说,“诚觉世事尽可原谅。”这是受害者的豁达与宽容,但受害者有权决定原谅还是不原谅,施害者不可以任何理由要求受害者放弃追责。
以自己也是历史的受害者,将自己犯下的罪过推给历史,是不可接受的。时代风暴固然具有强大的裹挟力,但人性应该有良知做底线,而纵然当时被裹挟,风暴过后也应有良心发现。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屈从风暴而泯灭良知。
叶文洁没有选择原谅,是可以理解的,但她同样也是不可原谅的,因为她也是一个背叛者。作者并没有站在叶文洁的立场,而是作为旁观者客观叙述,描写了叶文洁的心灵扭曲。
叶文洁谋杀了有野心的雷政委,并连及自己无辜的丈夫,冷酷之至,更甚者超级背叛,坚定不移地引三体人攻击地球人。一个人遭遇不幸固然值得同情,但以自己之不幸而迁怒并伤害他人乃至整个世界,却不可接受,不能原谅。